
◎茅盾文學獎得主遲子建長篇小說力作
◎再現百年前哈爾濱大鼠疫生死傳奇
◎《當代》長篇小說年獎年度
◎新浪中國好書榜年度“十大好書”
◎《人民日報》、人民網年度“影響力10
部書”
◎第二屆《人民文學》雙年獎年度長篇小說

基本信息
一 出青
二 贖身
三 丑角
四 金娃
五 捕鼠
六 蝴蝶
七 桃紅
八 燒鍋
九 過陰
十 離歌
十一 道臺
十二 殉葬
十三 煙囪
十四 典妻
十五 冷月
十六 口罩
十七 封城
十八 灶神
十九 分糖
二十 焚尸
二十一 晚空
二十二 回春
后記 珍珠

一
出青
霜降在節氣中,無疑是唱悲角的。它一出場,傅家甸的街市,有如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離了水,有點放挺兒的意思,不那么活色生香了。那些夏日可以露天經營的生意,如理發的,修腳的,洗衣服的,代擬書信的,抽簽算命的,點痦子的,畫像的,兌換錢的,賣針頭線腦的,擦皮鞋的,不得不收場,移到屋內。不過鋦缸鋦碗的,崩苞米花的,照舊在榆樹下忙碌著——他們的活計中有炭火嘛。不同的是,他們倚靠著的榆樹,像是一個萬貫家財散盡的破落財主,光禿禿的,木呆呆的,沒剩幾片葉子了。這時節,彈棉花的和賣柴的得寵了。彈棉花其實就是讓死去的棉花再活過來,它們蓬松柔軟地還陽后,女人們就得抓緊給家人做棉襖棉褲了;而賣柴的呢,卻是讓活生生的柴,熱辣辣地死去,化為煙和灰。柴草鋪那些腳力過人的小伙計,挑著沉甸甸的擔子,走街串巷,把柴送到飯館、茶坊、客棧、妓寮、澡堂子和戲園。到了冬天,那里的紅火,是靠它們燒起來的。
這是一九一○年的晚秋,王春申趕著馬車回到傅家甸時,這里已是一片漆黑,與他先前在埠頭區見到的燈火撩人的情景大不一樣。其實耀濱電燈公司已在傅家甸北十二道街開辦了發電廠,用渦輪機發電,使這兒的多半住戶用上了電。不過因為每月要耗費一個多大洋,嫌貴的百姓還是有用油燈的。而電燈公司供應的電,由于是包月收銀,少供一度電就等于多賺了一文,不到夜半就回了。沒有路燈前,做生意的人家,習慣在店鋪前張掛燈籠。有了電呢,燈籠就收了。現在路燈說滅就滅,偷盜之事屢有發生,以致入秋之時,巡警局不得不傳諭各戶,于黑夜時懸掛燈籠于門首,防御宵小。可是收回的東西,再亮出來就難了。那些燈籠就跟心有歸屬的妓女不想再接客一樣,把光鮮深藏起來。
王春申倒也喜歡這樣的黑暗。夜晚嘛,總得有個夜晚的樣子。雖說三鋪炕客棧的主人是他,可他每天回到這里時,要看妻妾的臉子,所以進門前,他喜歡摸出別在腰間的煙鍋,趁黑抽上一袋煙。他吧嗒煙的時候,習慣地撫撫黑馬的鼻子。它跟著他奔波了一天,他也心疼啊。黑馬知道主人憐惜他,總會用臉貼貼他的臉,似乎在告訴他,它舍得為他賣命。王春申就會感激地說一句:“好伙計。”抽過煙,他卸了車,將黑馬牽到客棧背后的馬廄,劃根火柴,點亮馬燈,給它飲了水,再將馬槽添足草料,這才熄燈離開。雖然馬廄有時也多一兩匹住店的客人帶來的馬,但王春申從來不拴他的黑馬,因為他清楚,好馬是拐帶不走的。
王春申的妻叫吳芬,妾叫金蘭。本來,以他的身份和財力,身邊是不該有兩個女人的。三妻六妾,那都是有錢有勢的人,才該有的風光和享受。可是吳芬進了他家的門,在生養上就一路背運,兩胎都流掉后,再也懷不上,而王春申重病在身的老母親,非要在有生之年抱上孫子。孝順的他,只能納妾。做人家的小,對女人來說,不管是進多么顯赫的門庭,總歸是屈辱的,何況是王春申家這樣的柴門呢。他娶小時,倒像是辦喪事。家里明明有大門,可吳芬硬是讓他在旁側開個小門,不讓花轎走正門。而花轎中那個傅家甸有名的丑女金蘭,哭成了淚人,直說自己跟了王春申,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這朵鮮花什么模樣呢:對眼,朝天鼻,豬嘴獠牙的,又矮又胖不說,還一臉的麻子。她在街上走,小孩子碰見她,都嚇得往旮旯躲。洞房花燭夜,王春申有如奔赴刑場,死的心都有了。這邊他剛吹熄了紅燭,跟金蘭造起孩子,那邊吳芬就咚咚地敲窗了,說是水缸那兒發現了一條蛇,讓他起來捉。王春申的老母親聽到動靜,氣得拄著拐杖,出屋罵吳芬攪兒子的正事,不是賢德女人。洞房外吳芬哭,洞房內金蘭也哭,她說自己一個黃花閨女,若是在妓館,被有錢人破了瓜,還能得到好幾塊銀錠,而被王春申嘗了鮮,白疼一場,一點好處撈不著,實在虧得慌。氣得王春申直想一腳將她踢到灶坑里,當柴燒了。
吳芬那天倒也不是虛張聲勢,水缸那兒果然有條筷子長的蛇,它怎么來的,王春申兩個月后才明白。那天他去剃頭棚,碰見采草藥的張小前。張小前問他,用活蛇做藥引子治風濕病,效果怎么樣。他這才知道,金蘭進門的前兩天,吳芬去張小前那訂購了一條活蛇,說是王春申腿疼得厲害,中藥鋪配的草藥,需要活蛇做藥引子,讓他務必給捉一條無毒的草蛇。王春申聽了這話,同情起吳芬,加上金蘭懷孕了,他就夜夜去吳芬的屋子。金蘭自然不是好惹的,她受了冷落,知道王春申和婆婆怕什么,就拿什么要挾。她喝冷水,爬高擦窗戶,掄起斧頭劈柴,嫌什么擋路了抬腿就踢,總之是不想讓肚子里的胎兒太平。王春申的母親嚇壞了,老太太拄著拐杖,一天到晚地跟在金蘭身后護駕,生怕她有個閃失。王春申一橫心,搬到老母親的屋子去住。金蘭平安生產了,是個男孩,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而吳芬悲戚得一天到晚閉著嘴。吳芬和金蘭,從此后就是一鍋一鏟,磕碰不斷,讓王春申苦不堪言。他想一個男人若是座山,女人無疑是虎,一山不容二虎,否則這山永無寧日。王春申對這兩個女人,漸漸都淡漠起來。
……

一百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鼠疫降臨東北大地;捕鼠、口罩、封城……曾經的人們會如何應對?《白雪烏鴉》是根據1910年冬至1911年春哈爾濱暴發鼠疫的史實創作的,小說細致描繪了哈爾濱傅家甸地區的民眾在災難來臨之時的生活百態。遲子建用她沉靜而飽滿的敘述,帶我們走進那座災難籠罩下的城市。
“我想展現的,是鼠疫突襲時,人們的日常生活狀態。也就是說,我要撥開那累累的白骨,探尋深處哪怕磷火般的微光,將那縷死亡陰影籠罩下的生機,勾勒出來。”(遲子建)










遲子建,1964 年生于漠河。1983 年開始寫作,已發表以小說為主的文學作品六百余萬字, 出版有九十余部單行本。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偽滿洲國》《越過云層的晴朗》《額爾古納河右岸》《白雪烏鴉》《群山之巔》,小說集《北極村童話》《白雪的墓園》《向著白夜旅行》《逝川》《清水洗塵》《霧月牛欄》《踏著月光的行板》《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散文隨筆集《傷懷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曾獲得第一、第二、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第七屆茅盾文學獎,澳大利亞“懸念句子文學獎”等文學獎項。作品有英、法、日、意、韓、荷蘭、瑞典、阿拉伯、泰、波蘭等海外譯本。